空间不大,陈设简朴。靠墙是几排高大的药柜,无数小抽屉上贴着娟秀的药材名签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。中央一张宽大的诊案,纹理古朴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诊案后斜倚在竹椅上的那个人。
一个年轻男子。
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靛蓝色布袍,姿态慵懒随意,一条腿屈起踩在椅沿,另一条腿随意地伸着。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灯下显得异常俊美,剑眉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薄唇微抿,唇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弧度。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,深邃如古井寒潭,此刻半开半阖,带着浓重的、仿佛永远睡不醒的倦怠,却又在偶尔抬眸的瞬间,掠过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。
他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黄皮酒葫芦,方才那令怜星心神震动的奇异酒香,正源源不断地从葫芦口逸散出来。他仿佛没看到门口突然多了一位绝世佳人,自顾自地举起葫芦,仰头灌了一口,喉结滚动,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。
“啧,这‘引络散’配‘竹叶青’,火候是越来越足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,又透着一种奇特的磁性,懒洋洋地回荡在安静的医馆里。
怜星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冰锥,刺向那酒葫芦。引络散?她从未听过此药名,但这名字本身,已隐隐指向经络!
“深夜擅闯,所为何事?”李太玄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酒葫芦上移开,那双深邃慵懒的眸子落在了怜星身上。他的视线很平静,没有惊艳,没有探究,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寻常物事,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,最终,极其自然地落在了她垂落的广袖之上,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皎月纱衣,精准地“看”到了那只隐藏在阴影中、扭曲变形的左手。
那目光平静无波,却让怜星瞬间产生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!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,包括那深入骨髓的残缺与痛苦,都在这一眼下无所遁形。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被冒犯的羞恼,骤然在她心底升起。移花宫二宫主,何曾被人如此“审视”过?
“看病。”怜星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,清脆、冰冷,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。她刻意忽略了对方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带来的不适,维持着宫主应有的孤高仪态。
“哦?”李太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,又灌了一口酒,才慢悠悠地将酒葫芦放在诊案上,发出轻微的磕碰声。“移花宫二宫主,怜星姑娘?”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。
怜星心头再次一震!他竟一口道破她的身份!此人,绝不简单。她周身无形的寒意更甚,宗师级的气场无声弥漫开来,医馆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。诊案上油灯的火焰被这无形的压力迫得摇曳不定。
“是。”她冷冷吐出一个字,算是承认。目光却紧紧锁定李太玄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伪装或算计的痕迹。然而,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,除了慵懒和那点让人捉摸不透的倦意,再无其他。
李太玄似乎完全没感受到那迫人的寒意,他伸了个懒腰,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,姿态惫懒至极。“坐。”他随意地指了指诊案对面的木凳。
怜星没有动。她如同月宫仙子般立在原地,白衣胜雪,清冷孤绝,与这充满药香和烟火气的医馆格格不入。她倒要看看,这个装神弄鬼的神医,能说出什么来。"